木樨伴随驿路守望丹桂转身，长风呼啸秋雁呼唤橙黄橘绿，又是一年月圆时。时光总是缱绻而悠长的，一季晓风吟，一季皓月明，又是一年团圆日。

前些日子，我从不知哪个角落翻出了一本古旧的相册，相册页泛着黄边，胶水粘连着或黑白或彩色的相片。其中有一张，照片中的我三四岁光景，小小的我站在一位老人旁，老人拉着我的手，脸上满是温柔的皱纹，眼神却明亮如水。周围是梨花般葳蕤的白雪，脚下是清波绿，有船远远的舶来，船尾的鸬鹚懒懒地抻着脖子。照片里的老人，就是我的奶奶。

今夜月明人尽望，不知秋思落谁家，尘封多年的记忆随着这张照片仿佛缩地成寸，倏忽窜入了我心中。奶奶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农村老太太，中等身高，短发，和一般富态的老人不同，奶奶很瘦，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。她总舍不得为自己花一分钱，喝着二十块钱一大包的茶叶、五块钱一壶的酒，衣服破了总也不舍得丢。小病小痛也不愿意去医院，总是那么熬着，有次奶奶牙疼，但她一直没有说，直到下巴肿的有馒头大，才被爸爸强行拖去了医院。

奶奶把节俭当成了习惯，但对我却是格外宠溺大方。我上小学一年级时，那应该是十五、六年前了，那时候五毛能买十颗糖，三块钱能买一支钢笔，一个小小的钢镚对于一个小朋友来说可谓是奢侈品，而奶奶每天塞给我两个硬币当零花。奶奶有一辆三轮车，蓝色的，锈蚀部分的油漆打着细碎的卷儿蜷曲着，裸露出原本的铁褐色。我总是站在校门口翘首以望，奶奶会骑着她的三轮车，接我回家。车兜里有一张木质的小板凳，那是我的专属座椅，奶奶在前面，不紧不慢地踩着踏板，我常坐在后面帮奶奶轻轻敲着背，偶尔她也会哼几句模糊不清但很好听的越剧，随风飘来。

再长大一些，奶奶住回了没有拘束的农村，我们只能每个星期去看二老一次，那时候农村还没披上城市化美丽的外衣，我的老家是一间白墙青瓦的“小二幢”，带着半层只有搭梯子才能发现的小阁楼。每次回去，我都会跟在奶奶的屁股后面，帮她去井里打水，陪着她去采茶叶、挖竹笋，村里的人见到我都说，小跟屁虫又来了。到了暑假，我就可以在农村住上两个月，每天天一亮，我和奶奶拎一桶衣服出门，清澈的河流静静地流淌，清晨的阳光将倒映在水中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色，我给衣服打肥皂，奶奶将衣服搓干净，默契无间。

我家屋前有一片小小的葡萄架，午后，奶奶就搬两张躺椅带我一起到葡萄架下纳凉，一边的收音机吱吱呀呀地唱着《女儿情》：“鸳鸯双栖蝶双飞……悄悄问圣僧，女儿美不美……”

奶奶很宝贝这只收音机，只是后来收音机卡带了，再也没能响起来，奶奶也如同这只收音机，再也没能醒来。我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学校，当时合肥还没有直达杭州的高铁，我买了最近的特快火车票，站了六个小时到的家。奶奶静静地躺在那里，穿着一身蓝色的寿衣，宽大的衣服让她看起终于胖了些，我才发现，原来奶奶的头发已经这样花白了。我熬了两天两夜没有睡，当时的月，也是像今年这样的亮，月光刺的眼睛生生的疼。一轮明月，一次佳节，一份牵挂，一个人。悔恨和思念永远是人间最锋利的刀刃，指哪打哪，例无虚发。

今年中秋，我也会像往常一样，对着奶奶笃信的万千神魔虔诚地拜一拜，祈求神明，无论天堂人间，超越生死相隔，佑一人安好。

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。

浦阳江开发 许星怡